（芥敦/敦芥）《明年请你吃饭》

之前七夕时随意写的，首发在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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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大片堆积在一起的云沉淀在城市的上空，微凉的冷风拂过，树叶一起哗啦啦地摇动着。昨日下了一夜的雨，还未干透的地面残留着数十个小水洼，从高空上看就像是星星点点的镶嵌在地面上的钻石。

 

中岛敦依旧穿着那件白衬衫加黑色的背带裤，他站在一家店的屋檐下，双手插在兜里，安静地注视着越来越暗沉的天。

 

玫瑰的香气伴随着湿润的风拂过，他轻嗅着这弥漫在空气里的馥郁的芳香，一双双情侣手牵手走过，笑容洋溢在他们的唇边，中岛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巧克力，玫瑰，街边散步，亲吻，七夕情人节的标配，几乎都和他无关。

 

中岛敦干脆靠在墙壁上，看似平视着前方，但实则目光飘忽，毫无焦距。

 

自孤儿院出生的他对这些事情本就不甚了解，早年他挣扎于寒冷和饥饿的深渊里，爱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遥远也近乎虚幻的梦，他独自沉沦于黑暗的噩梦中，前方被大雾遮掩。怀着也许哪天就会横尸野外，悄声无息地死去的悲观想法，踉踉跄跄地前行。

 

幼年环境带来的自卑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牢牢地扎在他的心里，哪怕加入的侦探社，他的心依旧卑微如野草。白虎是他，或也不是他，他不敢相信自己是珠玉，却又怀着某种无法言明的羞怒拒绝与瓦片为伍。食人虎，吞噬的只有他的心。

 

中岛敦靠在墙上，眼睫微垂，那双如弯月般的眼瞳中似有微光闪烁。毫无征兆地，他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显现出一抹漆黑的衣角。

 

是那个人啊……中岛敦苦笑着叹息，或许这是上天带给他们的宿命，他也无法言明自己为何偏偏和那个人不对头，从第一次见面，那个人自黑暗的角落中踱步而出，与自己撞上视线的那一刻，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心里扎根：看啊，这就是你的宿敌，你命中注定的对手。

 

接下来一连串的事件让人应接不暇，从敌对到合作，但他们依旧保持着彼此看不顺眼的关系。他承认自己是羡慕着那个人的，羡慕着那个人的强大能力，羡慕着那个人似乎永远都无所畏惧。命运有时候就喜欢和你开玩笑，大概谁也不会相信他居然会在内心里羡慕那个人，羡慕他的宿敌。

 

淅淅沥沥的声音，雨水密织成线将眼前的一切都笼入这片网中。啪嗒啪嗒，鞋底击碎水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中岛敦转过头，入目便是一满篮的娇艳玫瑰。

 

被放在花篮里的玫瑰花瓣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艳红色的花瓣上托着细微的晶莹的水珠，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放大镜，中岛敦从曲面的水珠里看见了他自己的身影。

 

挎着篮子匆忙跑入屋檐下避雨的是个小姑娘，两条短短的辫子刚好及肩，红褐色的格子裙摆边缘缝上了一圈淡黄色的蕾丝，裙子有点脱色，可以看出是洗过很多次了。小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她注意到中岛敦投来的视线，不顾擦干头发上细密的雨珠，将手上的鲜花托到中岛敦的面前。

 

“先生买花吗？”

小姑娘几乎是要把花都戳到中岛敦的眼睛里了，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单纯的期盼，软软糯糯的声音像是口中含着糖果向人撒娇，“买一支给您的女朋友吧，自己家种的花，今早刚采下来的呢。”

 

“不，我没有女朋友。”

 

中岛敦的语调很温和，他仔细打量着小女孩的衣着，看样子是出来卖花补贴家用的孩子。他的目光中透出一丝轻微的怜惜。

 

小女孩咬着唇，低下头很失望。雨这么大，如果今天不卖完的话花就要丢掉了，但这是她亲手照料的花朵，从还是一颗种子时就每日按时浇水，施肥，她曾用小手一点点去除枝叶上的小虫，曾在第一缕曦光出现时抚摸着花骨朵，曾在晚霞落下时轻嗅着芬芳，但想到家里的情况，她还是狠下心用剪刀将花一朵朵采下，亲手将它们交到别人的手里。

 

“不过，你这一篮的玫瑰，我就买下吧。”

 

中岛敦从衣兜里拿出钱包，在小女孩欣喜若狂的表情中将钱交到她的手上，接过了那一篮子的玫瑰。她紧紧地盯着手中捏着的钞票，欢呼一声竟直接冲入了雨幕，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小巷中。

 

中岛敦捧着一篮子玫瑰，表情有点哭笑不得。或许是心疼，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而言之他捧着一篮子娇艳的玫瑰，却无人可送。

 

“真是的，我在做什么啊……”街边经过的行人投来的眼神中不乏那些心照不宣的意味，他只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捧着一篮子玫瑰像是雕塑般站立在屋檐下。

 

雨声哗啦啦地响着，茫茫的雨幕中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蒙上了迷茫的雾气，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中岛敦低下头，脑袋埋在玫瑰间轻嗅着。

 

这样也好，他想。

 

他们将继续在彼此的宿敌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中岛敦知晓了对方的过去，而对方也知晓了他的。这很公平，他想。人如果不被承认生存的价值是无法活下去的，这不过是他用来掩饰内心怯懦的工具。那个人对此嗤之以鼻，他知道对方在嘲笑他，但他很羡慕，那个人的执着，像是黑暗中闪闪发光的珍珠，又像是顶着暴风雨的海燕。所以之后的所谓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存在的，并不是对那个人说，而是鞭策自己。

 

他曾猜想过贫民窟的日子有多么暗无天日，翻找后的只言片语的描述让他在半夜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子蜷缩成一团在黑夜里瑟瑟发抖，胸膛像是被灌满了水一般无法呼吸，又像是塞入了火焰般的让他的心肺焚烧，他的身体是寒冷的，内里却在烈火中煎熬，而后干脆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他大概能理解那个人的想法了，他自以为是的这般想到。

 

其实某种程度上，他们是相同的，扪心自问，如果他们的处境对调，他无法确定自己不会变成那个人，而那个人不会成为他。这便是他感到不安的缘故了，所以他们才会一见面就相看两厌，正是因为他心知自己和那人是相似的，他的厌恶是无理取闹的。

 

淋了雨的玫瑰那馥郁的芳香中多了一丝清甜，中岛敦看着丝毫没减弱意味的雨，轻轻地摇了摇头。

 

殊途同归罢了，他们都是不知为何活着而生存着的人。

 

其实那个人在某些地方的小习惯一点都看不出是黑暗的黑手党呢，不抽烟不赌博不嗜酒，还非常节约用电，从这些方面上来看完完全全就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呢。中岛敦笑了一下，那个人这种时候让人感觉特别可爱呢。

 

啊……后知后觉他刚刚想了什么，中岛敦捂着脸，浅粉色的红晕从耳侧一直蔓延到了脸颊，他半蹲下来，将脸严严实实地埋在玫瑰花瓣里。

 

他在想什么啊……那个人可是……可是……

 

但越想越可爱怎么办……

 

中岛敦的脑袋里已经乱的像是一锅煮糊的白粥，目光游离。暖黄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玻璃撒在门前，洒在半蹲着的白发少年的身上。天渐渐变暗，夜幕拉起，微凉的晚风夹携着雨水绕过娇嫩的花瓣拥吻着少年的脸颊。

 

毫无征兆地，中岛敦兀自抬起头，目光穿透细密的雨帘，他看见一道熟悉的黑色人影。心脏跳动着，伴随着那人的步伐有力地跳动着。那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一如既往的黑色风衣伴随着脚步声在身后轻轻拂动着，瘦削的身材，清瘦而近乎苍白的面容，两鬓的发丝顺着那人的动作轻轻拂过他的脖颈，纤长苍白的手指牢牢地抓着伞柄，他不紧不慢地穿过雨幕，走近屋檐下的白发少年。

 

中岛敦看见那人的目光下垂，停驻在他手上的玫瑰，他猛地站起来，手捧着的玫瑰像是一团发烫的火球，往哪放都没地方，最终他也只能尴尬地将玫瑰递到那人面前。

 

“玫瑰，你喜欢吗？”

 

天哪他在说什么蠢话，中岛敦在内心哀嚎，他已经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嘲讽以及下一刻就会袭来的讽刺的话语。

 

“人虎，什么事。”

 

出乎中岛敦意料之外的，那人只是安静地站在他面前，嘴唇动了动挤出一句毫无波动的话语，他猛地睁大眼，手忙脚乱地却发现那些早已打好腹稿的话语一句都说不出来，顶着那人冷淡的目光，他沉默了良久，最终艰难地尝试着露出一个微笑。

 

“那个，芥川，听说这家餐厅很不错，今天那个……七夕……”

 

芥川龙之介意味不明地眯起眼，待到面前的白发少年被他盯得忍不住扭过头时，才缓慢开口。

 

“在下不喜欢茶泡饭。”

 

“诶芥川其实茶泡饭蛮好吃的啊不对我没有请你吃茶泡饭虽然很好吃啊啊啊别走那个其实这家店的红豆汤很不错的！”

 

中岛敦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芥川龙之介已经拉开了玻璃门一脚踏入店内，他回头，轻斥：“还不快点，人虎。”

 

“诶好的好的芥川你等等我其实我已经订好了位置！”

 

“玫瑰花，丢出去。”

 

“诶其实芥川你不觉得七夕节玫瑰花蛮有氛围啊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就放桌上吧。”

 

……

 

“芥川，明年……还请你吃红豆汤？”

芥川沉默地喝着红豆汤，偶尔抬眼，和虽然吃着茶泡饭目光却停在他身上的中岛敦猛然一对视，面无表情的样子吓得中岛敦赶紧低下头。

“在下不喜欢欠人情……明年……你不用了……”

芥川龙之介移开目光，低沉的声音近乎不可听闻。

 

“明年……请你茶泡饭……”

 

玫瑰花放在桌面上，花瓣上的水珠映出了两人的身影彼此交融。